27 偷窥狂

    

27 偷窥狂



    “这算哪门子道理啊!”柏川璃越想越憋屈,那股愤怒烧得她鼻腔发酸,眼眶发热,“他什么都不知道,在国外风生水起,前途一片光明。而我呢?我在这里为着我们可能被篡改得稀烂的未来愁得头都快秃了!这像话吗?!”

    她忽然刹住话头,侧过脸,眯起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,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,死死盯住肩上那个正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圆、降低存在感的小机器人。

    “喂,说真的,”她声音压低了点,更显迫人,“你到底是来干嘛的?别糊弄我,我这个人很单纯的,特别容易相信别人。你要是骗我,我真能被你骗得倾家荡产,连条底裤都不剩。”

    001被她过于坦诚直白的话弄得愣了愣,赶紧抬起小短手,做了个指天发誓的姿势:「天地良心!我真没骗你!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,我绝对是全心全意、毫无保留、死心塌地站在你这边的!」

    “那为什么,”柏川璃的眼神没有丝毫软化,反而更锐利了,“我不能把你的存在告诉别人?比如我爸妈,比如秦演,或者我信得过的朋友?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。我一个人脑子转不过来,多几个人一起开动脑筋不行吗?风险也可以分摊啊!我不想当全世界唯一知道真相的倒霉蛋,感觉自己快被这个秘密压垮了,累死了!”

    001的屏幕亮度rou眼可见地暗淡了一瞬,浮现出复杂交错的幽蓝代码流。

    「不是我不想,是‘底层规则’不允许。」它的电子音变得低沉而平稳,少了几分以往的跳脱,「我们之间的交流,是基于你自身强大的精神力场,和我被授予的特殊权限耦合建立的。这种链接是唯一的、排他的、私密的。一旦你试图向任何第三方——无论对方多么可信,透露我的存在,或者任何关于‘世界真相’的核心信息,‘规则’的修正机制都会自动触发。」

    它顿了顿,屏幕上代码流的速度加快:「轻则,你的话语在对方听来会变成无意义的呓语杂音,或者对方会在短时间内自动遗忘你所讲述的一切。重则……」001的声音变得更轻,屏幕上浮现出一个心悸的表情,「我会被直接判定为‘高危数据溢出’的BUG,从这个世界……被强制抹除。我所存在的一切痕迹,你记忆中关于我的所有片段,都会被格式化、清零。就好像,我从未出现过,你也从未知晓过这一切。」

    「那样的话,不仅我无法再为你提供任何帮助,你也会对我曾告知你的所有真相‘归零’,重新变回那个在既定轨道上滑行、被动走向既定结局的剧情傀儡。没有了‘预警’和‘变量’,没有了‘吹哨人’和‘执剑人’,这个世界就将彻底沦为他人笔下可以随意涂抹篡改的草稿纸。」

    「所以,璃璃,」001用近乎哀求却又异常坚定的电子音说,「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战役。」

    柏川璃抿紧了唇,终究不敢轻易全信。

    手指无意识地拽紧了单肩包的皮质背带,她别开脸,暂时不想再搭理它。

    001的屏幕上浮现出一个两颊鼓起的委屈表情,数据流里涌动着许多未尽的辩白,但它知道此刻多说无益,只能暂时偃旗息鼓,默默将自己缩得更圆了些。

    就在柏川璃踏出绿意环绕的社区花园,深吸一口尚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,准备迈步汇入晨间喧嚣人流的那个刹那——

    她不曾回头。

    也因此未能看见,身后那栋她刚刚离开的高层公寓楼,某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后,厚重的遮光帘仅拉开了一道不足一掌宽的缝隙。

    像一道刻意为之的、冰冷的窥视口。

    微茫的晨光吝啬地渗入那片沉滞的昏暗,仅仅勉强勾勒出一个倚窗而立、仿佛与阴影一同凝固的修长轮廓。

    他静立得如此之久,如此之沉,几乎与房间的寂静融为一体,连呼吸都轻缓得难以捕捉。

    厚重的丝绒窗帘边缘,被一只肤色苍白、缺乏血色的手死死攥住。

    那手指修长漂亮,骨节分明如冷玉雕琢,此刻却因某种濒临崩断的克制而用力至指节泛出缺氧般的森然青白,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暗流都锁在这苍白的手掌之下。

    昂贵的布料在指尖被揉捏出深陷的暴力皱痕,像濒死者最后不甘的抓握。

    光线滑过那人额前几缕垂落的墨黑发丝,在发梢凝成细微的光点,却无法照亮其下被阴影彻底吞没的面容。

    唯有在那道狭窄缝隙的边缘,一点极其幽暗的微光,在冰冷的玻璃面上,映出了一只眼睛的模糊倒影。

    它静静嵌在浓密的睫与发的阴影里,没有映照窗外逐渐苏醒的蔚蓝晴空,也未反射任何街景流动的鲜活色彩,只是定定地、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窗外。

    放大的瞳孔深处没有丝毫光亮,沉郁得像能吸收一切光谱的黑洞,不仅贪婪地吞没了渐亮的天光,更死死地、牢牢地锁定了楼下那抹渐行渐远、毫无防备的纤柔身影。

    她欢快小跳时,水波般的卷发随着步伐轻盈跌宕起伏的弧度;手臂自然摆动时,袖口与手腕构成的那段脆弱又美好的线条;腰肢与髋部发力时,那种浑然天成、不自觉摇曳生姿的姿态……

    一切的一切,最细微的动态,都被那道贪婪的视线捕捉、拆解、舔舐,恨不得刻入视网膜的深处,塞进永不餍足的眼眶里,据为己有。

    一种混合了漫长蛰伏后终于等到猎物落单的、神经质般的亢奋,与纯粹到扭曲的、足以焚毁理智的占有欲所催生出的焦渴,在他周身的黑暗里无声地弥漫、发酵、膨胀,几乎要撑破这具看似平静的皮囊。

    眼睛因过度专注的凝视而泛起生理性的潮热湿意;紧攥窗帘的指尖绷紧至血色尽褪,苍白如蜡;而下唇,早已被他自己反复啮咬,渗出了一星点妖异的嫣红。

    忽地。

    睫羽极轻地一眨,如蝶翼掠过死水潭面,打破凝滞。

    紧抿的唇瓣倏然松开,泄出一丝灼烫的轻缓吐息。

    青筋隐现的手掌骤然垂落,所有力道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厚重的丝绒窗帘,在无风的室内,如幕布垂落。边缘轻扫过光洁的地板,微微晃动了两下,最终严丝合缝地归于静止,将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。

    窗边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什么也没发生,什么都不存在。